壹度丨銀川制鞋往事
鞋,在人類文明發展歷程中容易被忽視,但卻是承載著人類前行步伐的具有深遠意義的創造。
史前時期的人類生活在布滿荊棘與礫石的自然環境中,獸皮縫制的鞋能很大程度地避免腳部受傷,從而提高生存概率與勞動效率。大約仰韶時期,便存在由毛皮制成的原始鞋。自此之后,隨著制鞋理念與工藝的不斷完善,人們可以借助鞋在更長距離與更大范圍內行走與奔跑,有效促進了早期人類的社會生產與文化交流,推動人類文明進步與發展。
在現代制鞋工業逐步普及之前的漫長時光里,勤勞智慧的中國人制作了功能各異而豐富多樣的鞋,從不同材質的草鞋、皮屨、木屐、帛屐,到不同功能的繡花鞋、雨靴、官靴甚至金庸筆下俠士穿著的薄底快靴等,皆通過手工精心打制,足見中國人對鞋的熱愛與追逐,正所謂“足下無鞋矮半截”“穿鞋如意行天下”。
昔日五花八門的鞋中,最為常見,也是深受大江南北的人們青睞的,無疑是“千層底”布鞋。這種布鞋承載著復雜、精良的工藝,蘊含著中國人樸素而積極的生活追求,謂之:“足踏千層鞋,跨越萬重山!
昔日生活在銀川地區的人們,對千層底布鞋的喜好亦不例外,一雙帶有溫度的千層底布鞋承載著老一輩銀川人暖煦的記憶。那時,家家戶戶皆傳承制鞋工藝,農閑之時,尤其在冬季,要準備全家人一年所需的鞋。當然,術業有專攻,若想制作品質更為精良的鞋,還需尋到大街小巷的鞋匠乃至制鞋工坊,由專業人員打理。
舊時,銀川地區將制鞋的第一個步驟稱為“打褙子”,即將舊衣服布料剪去破損襤褸,無論布片大小或材質異同,皆以漿糊逐層裱糊,形成四層左右的制鞋基料。打褙子時先平置木板,上鋪麻紙,形成寬約67厘米、長約100厘米的紙樣。在麻紙上均勻涂抹漿糊,逐一粘貼布片,裱滿一層,再繼續裱糊至三四層。裱糊完成,按壓緊密,繼而將打好的濕褙子放在陽光下曬干。
不是稱“千層底”嗎,何以才三四層?
僅是每片褙子為三四層裱糊,而昔日銀川地區之鞋底,需將兩三片褙子合成一疊,一只鞋底需要4至6疊褙料。制作鞋底時,最下一疊用白布包底面,且每疊緄白邊。筆者撰寫本文,特地查閱京津地區傳統手工制鞋流程,其鞋底約為36層至40層,與銀川地區幾乎一致。
然后便是“納鞋底”,即將制成的褙料用麻繩縫納結合。彼時手巧者,冬季能納10至20雙鞋底。鞋底納好后,噴水并以錘槌打,使其密實平整而堅固耐用。鑒于鞋底為層疊納制,結實耐磨,便謂之“千層底”。
制鞋還需鞋幫,根據鞋樣裁剪而成。待鞋底和鞋幫完工之后,將其縫合為一體的過程,各地大多皆稱為“绱鞋”,銀川地區亦是如此。绱鞋時,以較粗的針穿麻繩,先用錐子在鞋底和鞋幫的相應部位扎眼,繼而穿針線縫合,縫合一圈則绱鞋完成。彼時生活艱辛,但亦不乏對美觀之追求,所以,绱鞋還有內縫、外縫,甚至鞋底不露線痕之技巧。鄰里之間,于借鑒中相互促進,不亦樂乎。
約1935年拍攝 銀川地區制鞋系列影像(一)。
這幅影像,極為難得地體現了銀川地區制鞋作坊绱鞋的情景。需要注意的是,彼時銀川地區家庭制鞋多徒手完成,而專業鞋匠納鞋底及绱鞋,會借助名為“夾板”的工具(如圖所示),使得針腳密實、美觀耐久。夾板兩側為兩塊10厘米寬、60厘米長、1厘米厚的木板,中間輔以橫板,構成A形支撐,并以麻繩擰緊固定。納鞋之時,將夾板麻繩松弛,夾入鞋底后擰緊夾板,即可工作。圖中夾板的固定麻繩下穿橫板,構造更為科學。
绱鞋完成后,鞋幫尚松弛,不優美亦不適用,需經“楦鞋”流程使其形狀固定。所謂“楦鞋”,就是將適當的鞋楦頭放入鞋中,利用模具加壓形式使鞋定型。銀川地區的鞋楦,通常是兩截楦,即楦體分成前后兩部分。楦鞋時,在鞋面噴水,先將鞋楦前部塞入鞋頭,再將后部置于鞋跟,中間加兩三塊楦木,遂于縫隙間釘入木楔,使之緊密。鞋晾干后,取下楦頭,既已定型。“楦鞋”工藝,不僅決定鞋的造型和樣式,更重要的是關系到新鞋是否合腳。昔日銀川制鞋作坊,會有諸多適應不同足形之鞋楦以供選擇,類似今日高檔運動鞋的私人定制形式。
至此,再經適當修整,“千層底”的手工布鞋便打造完成。
約1935年拍攝 銀川地區制鞋系列影像(二)。
這幅影像,亦為銀川地區制鞋系列影像之一。其呈現的,是一種寒冬之際我國北方地區人們垂青的氈鞋,亦稱為氈靴。氈鞋以羊毛為材料,經濕、熱、搟壓等工序制成,舒適且保暖,寧夏人則更是親切地將此鞋稱作“氈窩窩”。通常所見之“氈窩窩”,有鞋腰約30厘米的高腰款,亦有鞋腰約15厘米的低腰款,以及孩童穿的“小窩窩”,和牧羊人穿的 “厚窩窩”。冬日,足踏“氈窩窩”行走于雪地,甚為愜意。近些年風靡全球的一款冬季棉鞋,怎么看都像是老銀川的“氈窩窩”,足見歷史的發展,必然承前啟后而繼往開來。
鄭文著/文 圖片由鄭文著獨家提供 編輯:錢莉 責編:羅軍 監制:海碧浪 李振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