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中歐鞋業的反傾銷戰，50歲的吳振昌被推到鎂光燈下。作為“歐盟對中國鞋產品反傾銷應對聯盟”的總召集人，吳振昌兩個月來一直為此事而奔波勞碌。

　　“我只是希望業界能夠團結起來，面對這次風波。

　　4月7日，歐盟對中國鞋產品的臨時反傾銷稅正式開始實行。4月8日，“歐盟對中國鞋產品反傾銷應對聯盟”在廣州花園酒店召開內部會議，商討下一步的策略。時報記者在會議休息期間，對吳振昌這位傳奇人物進行了專訪。

　　一旦征稅成本優勢將消失

　　記者(以下簡稱“記”)：創信鞋業于1990年前往廣州番禺投資設廠，你當時是出于什么方面的考慮來大陸發展？

　　吳振昌(以下簡稱“吳”)：當時在臺灣很難做，不是說沒有市場，而是勞動力的問題。在人力的穩定和需求上存在比較大的問題；并且成本比較高，相同的熟練工人，臺灣的工資是這里的四五倍，如果以基本勞工來算，應該是8倍多。當時兩岸已經放開一些政策，而廣東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廣東開放較早，加上毗鄰香港的優勢，使廣東成為臺商來大陸投資的首選。廣州有大城市的宏偉和規格，很有利于企業的發展，今天廣東不但是成品鞋生產基地，而且是鞋材、鞋機貿易大市場。剛開始來的時候，創信只有200多人，場地大約是36×80平方米，只有三個樓層；我是抱著一種試試看的心情在此投資的。

　　記：16年來，你感覺中國的出口環境有什么樣的變化？你碰到了一些什么樣的困難？

　　吳：在2004年之前，歐盟以及美國市場實行單方面的配額管理，對進口中國的鞋子、紡織品、玩具、自行車等商品進行配額設限。配額也成為歐洲和美國方面要求中國開放市場的籌碼，往往中美談判的時候，美方就拿鞋子、紡織品、玩具、自行車等行業的配額來說事。我印象中，在1993～1994年特別頻繁。

　　入世后，2005年1月1日開始中國鞋產品出口歐盟才不再受配額限制。然而對于很多企業來說，一只腳才剛剛邁進去，就遭遇反傾銷調查，沒有嘗到甜頭就先吃了苦頭。反傾銷與配額管理不同，要看企業本身有沒有能力消化和吸收，一旦裁定反傾銷成立，征收懲罰性關稅帶來的成本。

　　記：你的意思是，此次的反傾銷將為中國的鞋業帶來成本上漲的問題？中國成本優勢是否正在逐漸消失？

　　吳：從成本來講，在這16年來是一個不斷的上漲過程。我記得1990年的時候，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就是200塊錢，如今一個月的社保就比當年的工資高了。當然，現在中國大陸勞動力的薪資水平與臺灣地區等還是有差距。

　　這次的反傾銷案件是鞋業所遇到的第一個反傾銷案件。在產品全球化采購的模式下，如果歐盟對中國加征19.4%的反傾銷稅，中國制鞋企業原有的相對競爭優勢將會喪失，甚至處于劣勢。

　　我國制鞋等產業在勞動力、原材料等方面所產生的成本優勢較長時間內仍難以改變，在這種前提下，以后中國企業還將不可避免地遇到反傾銷指控。

　　鞋企將遷往欠發達地區

　　記：一旦加征反傾銷稅，成本上漲了，鞋企是否會再次轉移？

　　吳：從鞋業來說，肯定會有搬遷和游動的計劃。比方說，美國原來也有很多鞋廠，但是投資者發現在日本生產比在美國便宜，于是就把工廠遷往日本、韓國等國家。可投資者又發現臺灣生產力成本更低廉，于是又前往臺灣投資。后來中國大陸開放投資的時候，圖利的投資人就繼續往內地轉移。不轉移的話，就很難保持競爭力。

　　所以，你問我，在反傾銷稅一旦長期實行的時候，鞋企會不會繼續轉移，我可以對你說，肯定會，或者是向越南轉移，或者是向粵西粵東轉移。

　　記：這種趨勢會在多長時間內發生？

　　吳：快的話可能半年、三個月。有些品牌他們自己能夠負擔得起反傾銷稅帶來的成本上漲，而且重新選址設廠也不是馬上就能實現的。對這些企業來說，遷移可能是一年后的事情。因為每一個企業、每一個進口商的情況都不一樣，我很難去估計。任何生意都有很極端的情況存在，我可以告訴你，一兩個月內有人會因為反傾銷稅而關廠，也有人終究還是能賺錢，這也要看你的企業市場結構中，歐洲市場所占的比例有多少。

　　中國鞋企“啞巴吃黃連”

　　記：中國鞋企目前遇到的最大難題是什么？

　　吳：歐盟在市場經濟待遇裁決問題上缺乏客觀公正性，因為皮鞋行業是中國市場化程度最高的行業之一，98%的企業是民營和外資企業，歐盟不給我們企業市場經濟地位，主要是因為三資企業的免稅問題，納稅問題對于三資企業來說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中國貨曾經面對多次的反傾銷調查，不曾試過有一家企業獲得市場經濟待遇。如果你說，我這個行業是違反規定，也就是享受政府補貼的，那么其實所有的行業，所有的投資人都是。因為我們跟其他行業享受的條款都是一模一樣的，所有的外商管理條例，所有的稅務優惠都是一樣的。

　　這次調查被摻入太多政治因素。歐盟反傾銷調查很多事情都沒有進行公告，包括在歐洲提出受到傷害的幾家企業，他們的經營情況、數據等以商業秘密為理由沒有公開。這不公平，你說你受到傷害，就應該拿出證據啊！此外，歐盟開始對中國鞋反傾銷進行調查的同時，還啟動塑料袋反傾銷調查，同一時間開始調查不同產品。

　　記：歐盟方面認為我們的企業搶了他們的飯碗。

　　吳：事實上，在2004年以前，歐盟就有大量的制鞋企業關閉，而歐盟制鞋企業關閉的直接原因是歐盟勞動力成本高。中國鞋業沒有對歐盟同行造成損害，因為歐盟鞋業在中國入世前就已走下坡路了，說中國企業搶了他們的飯碗理由不足。

　　市場的供需關系就是這樣子。進口商要的市場是100塊？你有沒有辦法做到100塊而且有錢賺？而不是無奈地說，我只能做到101塊，那就虧一點賣給你吧。

　　所以，對于歐洲鞋企來說，今天并不是歐盟的市場被取代，而是歐盟的市場急速地流失。

　　迎戰將令業界變得團結

　　記：對于此次應對歐盟的反傾銷，行業很多人士對前景看淡。你作為“盟對華鞋業反傾銷應對聯盟”的召集人，你自己怎么看？

　　吳：就好像打一場仗一樣，有些人是認為，“我一定贏我才會去打”。但另外一種情況是“我非打不可，因為我的老婆小孩都在對方手中，放棄就意味著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在這次的中歐鞋戰來說，我相信即使我打這個仗打輸了，以后也不會再有同樣的案件發生了。我們可以從中學到、注意到很多東西，下次就不會出現同樣的問題。

　　比如說，這次的鞋戰，我們是“啞巴吃黃連”，明明不是我們的問題，卻拿不出什么證據。我們從今以后，就會開始注意這一點了，比如說長期注意建立證據，建立統計資料。另外，我們業界從此以后會不會更加團結，能不能塑造一個更有競爭力的中國鞋業？這些也可能是我們收獲。

　　最后一點，我們不能讓外國有這樣的印象，“你們中國的鞋業就是很容易被擊破嘛”。你不去打這個戰，最終別人會認為中國的企業毫無還擊之力，任人為所欲為。

　　記：那么在你看來，你所預想的結果可能是怎么樣的呢？

　　吳：我首先要申明的是，我們肯定是有把握的，沒有把握為什么還要打這場仗？歐盟對華鞋業實行反傾銷調查，結果并非只有0和1兩個。即使歐盟在10月6日的終裁決定，還是會對中國的皮鞋加征反傾銷稅，但是經過我們的努力，反傾銷稅率會不會降低呢？被排除的項目會不會比以前多呢？有沒有可能實行1、2年以后就停止，而不是一定要5年呢？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但如果我們不去努力，不去爭取，這所有的可能都不會發生。

　　游說歐盟13國投反對票

　　記：聯盟在今天(4月8日)召開整整一天的會議，是否有一些新的進展？

　　吳：此前，100多家中國鞋企已經決定共同出資300萬元，聯合打一場歐盟反傾銷官司。從目前情況看來，經費不成問題，出口聯盟鞋業大多數成員都表示愿意出資。接下來，我們有兩個事情要做，第一個就是尋找新的證據。聘請歐洲最權威的調查機構、經濟分析師，以求獲得最詳實及有深度和說服力的分析報告，來支持無損害抗辯。曾有這樣的先例，被調查方能夠提供新的證據，歐盟方面能夠接納，那么反傾銷案件將可以馬上中止。

　　如果一旦案件要走到最后一步，歐盟25個成員國正式投票決定反傾銷調查的最后結果。那么我們就爭取游說13個國家投反對票，因為在歐盟的游戲規則中，投棄權票被視為贊同。所以我們必須游說他們投反對票。

　　我們今天開會，就是與這些律師團體、經濟分析師、游說團體等人進行面談，以便確定最后的人選。

　　記：如何游說歐盟成員國投反對票？

　　吳：首先，我們會把調查得到的新的切實數據提供給中國政府，政府就會去游說。政府與政府之間自然有管道去游說，這在全世界都一樣，你給我什么好處，我就給你什么好處。

　　另外，就是通過公關公司這樣的游說團體去游說。去年，美國對中國家具實行反傾銷調查，我們就是請美國的首席談判代表白慶虎去游說的，這些有分量的人物的關系網絡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同樣的證據讓不同的人去游說效果也不一樣。當然，如果外國方面想要游說中國政府，很可能就是找中國以前的商務部部長。游說當權者，老長官不是很有用嗎？

　　相關鏈接

　　中國鞋遭反傾銷事件回眸

　　●2005年6月30日和7月7日，歐盟委員會對我國勞保鞋和部分皮鞋實施反傾銷立案調查，其中勞保鞋涉案金額在5255萬美元、皮鞋案金額高達7.3億美元。

　　●2005年11月底，歐盟完成對我國13家皮鞋企業和4家勞保企業的反傾銷抽樣核查，其中皮鞋重災區在廣東，勞保鞋則是溫州占了主要部分。

　　●2006年2月23日，歐盟貿易委員曼德爾森表示，由于調查顯示中國和越南產皮鞋以低于本國生產成本的價格傾銷到歐盟，歐盟委員會建議從4月7日起對中國和越南產皮鞋征收為期半年的臨時性反傾銷稅。

　　●2006年3月8日，溫州、廣州、泉州三大產鞋基地鞋革協會聯手建立“反傾銷應對聯盟”，并在廣州發布初步立場文件。

　　●2006年3月12日，歐盟貿易救濟司司長維尼格率團在杭州與中國鞋企代表進行溝通，表示勞保鞋雖然有傾銷嫌疑，但因為對各國相同產業的影響不大，可以考慮松動。

　　●2006年3月16日，歐盟25國投票決定是否對來自中國和越南的皮鞋征收反傾銷稅。

　　●2006年3月23日，歐盟成員投票通過從4月7日起對所有中國出口到歐盟的皮鞋征收4.8%的關稅，到10月增加到19.4%。

　　吳振昌檔案

　　珠三角“制鞋大亨”

　　吳振昌是“歐盟對中國鞋產品反傾銷應對聯盟”發起人和總召集人，廣東創信鞋業董事長，廣州市臺資企業協會會長。他也被稱為珠三角的“制鞋大亨”，其一手創立的創信集團年產鞋超過1000萬雙，規模在大陸排在前幾位，年產值已超過10億元人民幣，成功在香港聯交所上市，并且位列廣州10大出口臺商首位。